达里奥自诩是来自未来的人, 他是对的.
他一直在从更长的历史周期来看待当下的全球经济变化, 并且直言各种地缘摩擦的氛围感特别像是上世纪三十年代. 那个年代国际金融体系的崩溃导致了全球的大萧条, 而人类之间的互相信任感荡然无存. 一些好战分子得到了天赐的成长土壤, 放纵的撩拨情绪最终演变成了世界大战.
历史不会简单重复, 只会押韵.
从1947年杜鲁门主义作为开端, 世界就进入了美苏冷战. 期间不断在各种局部地区发生擦枪走火, 人们的神经紧绷. 最为人熟知的是60年代的古巴导弹危机. 但很少有人知道到了80年代曾经有一个叫彼得洛夫的苏联人让世界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丹麦的纪录片"那个拯救世界的男人"讲述了这个故事, 1983年苏联的侦测系统突然发现美国向自己发射了5枚导弹, 而彼得洛夫正在值班, 他如果直接讲这个信息报告上去那么苏联就会立刻进行核弹反击. 因为两年前他们已经做过世界上最声势浩大的一次军演了. 但彼得洛夫并没有立即把这个危机上报, 因为他个人认为美国如果真的要进攻苏联, 不会只发5枚导弹. 可以想象这个逻辑需要承担多大的勇气, 因为一旦他判断失误等着他的就是严重失职. 彼得洛夫说他喝了一斤的伏特加努力劝服上级这个信息很可能是个误报.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事后证明苏联的侦测系统确实是误把阳光的反射当作了美国的导弹. 世界因此避免了一场荒唐的核战争. 在冷战时期任何细微的情节都会演变成人类不可承受的惨剧.
我们当下有没有进入冷战?
美国前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和特朗普2.0的经济大脑斯蒂芬米兰都认为已经进入了. 这也是美国现在这么执着于要收回相关产业链的一个重要原因. 关税战并不一定能使得美国再次伟大, 但确实是冷战的一种标志性操作.
是特朗普过于疯狂吗?
美国的贫富差距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从事劳动的人和从事金融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美国", 这话是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说的. 全球框架下的美元体系, 大量的资本顺差和贸易逆差导致了美国产业的空心化. 贝森特认为过去多年华尔街已经赚够了, 它的代价就是美国财政走上了不可持续的道路, 投票给特朗普的很多选名过"另一个美国"的生活. 产业制造实体已经受够了, 需要做出改变.
于是伴随着关税战的开打, 美元资产包括美股的支撑逻辑被摧毁. 一般解读是其他经济体对特朗普治下的美国投下了不信任票, 而站在全球的角度来看, 它只是历史必然要发生的进程.
当代经济是三段式的. GDP代表一个经济体能给社会的平均利润率, 但这个利润率并不一定是自然利润, 也可能是人为创造的. 当一个经济体的自然利润不足以支撑GDP向上时, 政客就会寻求自己动手. 他的手就是净增政府债务, 这在债务率低的时候起到逆周期的作用, 托底人们对于经济的信心. 但如果在债务率已经很高的时候, 人们会对净增债务的偿还报以戒备, 它的乘数效应就会低于1, 意味着债务增速会高于GDP增速. 而且持续的净增债务已经说明经济的自然利润率长期处于下风. 为了降低居民的反对情绪, 政客常常会把它描述为积极财政. 它的"巧妙"之处在于放大净增债务好的那一面, 并躲避大家对坏的那一面的思考, 直到净增债务在技术层面已经深刻得影响到了财政平衡.
这个时候政客刻意增加与外部摩擦的叙事, 以转移大家对政客的指责和埋怨. 为了把叙事做实, 外部摩擦就会越来越厉害, 互相的敌意氛围越来越浓厚. 而教大家避险, 自己反而成了居民部门的守护者, 而人们常常被舆论冲昏了头脑, 忘记了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种历史的进程是财政的有序"失控".
相比于达利奥的高见, 我简化成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有人口数量红利的自然利润增长期, 当这部分红利被啃食用尽时则进入了第二个阶段, 是人口债务红利的增长期, 而随着货币政策的发力利率越来越低, 人们因为恐惧通胀使自己的财富贬值而无奈进入举债. 因为利率政策的下移实际上是在转移债权人的利益给债务人, 而债务人不断得利造成了庞大的债务红利, 经济由于自然主体的举债热情勉强保持平衡. 但当低利率再也无法刺激人口债务红利的高增时, 经济就进入了第三个阶段: 政府债务举债的高增期. 在这个阶段的初期, 政府举债的乘数效应从高位开始回落, 但依然大于1, 人们会觉得这种积极财政是卓有成效的. 再加上一些"知名经济学家"和"主流媒体"烘托气氛, 人们半推半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自己的债务已经停在了杠头上. 当第三个阶段进入后半程, 乘数效应落至1的下方, 更多的财政支出仅仅是为了支应利息支出的增长和人口债务效应的反噬, 即老龄化抬升财政支出的压力. 管理层只能持续以债偿债, 并想尽各种办法来化债.
在理解了这三个阶段后再回看各经济体的数据和缓冲情绪的新闻, 就会发现这种有序的失控一直在发生.
日本是这方面的先行者, 第一个完整的走完了这三个阶段, 直到当下依然找不到有效的解决方案. 因为有效等于痛苦, 如果要改变这三个阶段的成本, 就需要之前在分配中得利的群体被再分配. 这种痛苦没有一个既得者愿意承受. 新中国通过解放军手里的枪逼迫地主再分配, 而遗憾的是, 现如今地主和拿枪的是同一个人.
当捡到钱包并不用归还时, 人们就会接受这种幸运, 并理所应当认为捡到的就是自己的. 在经济中有一群人一直捡到钱包, 它们不会意识到这同样代表着另一群人的损失. 甚至它们还会不断"创造"捡到钱包的环境, 即所谓的政策, 让自己持续得利. 为了美化自己, 它们会夸自己聪明勇敢. 正是这群人将财政有序的失控异常地合理化. 人们开始疲于奔波, 越来越少会去思考, 货币财政政策采取非正常的模式是因为之前的分配是非正常的.
损失利益的人同时失去了"智慧", 甚至挤破脑袋要去加入既得团体搅乱平衡的队伍. 两极分化于是越来越严重, 失去"智慧"的人依然被抛弃.
长期的自然利润会比预想的速度更快消失, 为了给失去"智慧"的人希望, 热炒科技叙事就诞生了. 它原本的目的是正确的, 但使用这种叙事的既得者不会怀有这种目的. 因为它们正是把经济体推入第三个阶段末期的操纵者.
放火的人会告诉火中的人自己正在创造水, 而这种等待让火中的很多人已然窒息. 相信远处的水同时就是放弃了自己求生的主动权, 人性在烈火中逐渐扭曲, 露出獠牙, 凶相毕露.
"历史总是充斥富人和穷人的战争, 而穷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失败者" - 白老虎
全球化模式需要一个基点, 一定要有人口红利这个自然利润的基础可以供资本在上方搭建杠杆. 全球化和资本化就是这个杠杆的两个工具. 不断下移的关税率可以扩大全球化的杠杆, 而不断扩张的债务可以扩大资本化的杠杆. 它们负责将财富源源不断地向某个地方输送, 最终导致生产国的人口结构恶化, 导致消费国的财政体系失衡. 于是整个世界就会进入乱纪元.
经济学家认为当下的经济博弈没有胜利者, 达里奥更是直接的表示贸易战会让原本通缩的生产经济体更加通缩, 让消费经济体陷入滞胀.
达里奥说得对. 瑞银的调查显示超过75%的国内受访者表示过去6个月的工资收入降低. 收入预期的疲软也传到至国内消费, 只有14%的受访者表示过去6个月没有降低消费支出, 40%的受访者担心收入减少...这就难怪央行储蓄率中的居民定存占比还在增加.
为10元汉堡6元凉皮自喜的人不会意识到, 一个人的消费是另一个人收入.
当高关税阻断国外消费传到时, 如果宏观不及时有力促进国内消费, 那么收入预期的降低是无法避免的. 二手房挂牌价和商业地产的空滞率一直在验证这个逻辑. 美联储一直在等失业率的硬数据实质抬升才会动手加速降息, 那么政府还在等什么呢? 这并不是经济考量, 因为从经济角度找不到合理的答案. 新华社说这是汇率制约, 但汇率制约并不能制约分配, 唯一制约分配的是权力和权力大小团体中的利益共同体.
不仅全球政策正在经历经济范式的转换, 国内也在进行"超越"经济的范式转换.
各个经济体都不愿对富人征税, 所以它们才想要对其他经济体征税. 它们也想对劳动者征税, 提高劳动强度, 压制收入分配, 稀释劳动财富. 也会对老人下手, 降低保障水平, 延迟退休. 也会对中产征税, 利用住房短缺这个伪逻辑的叙事试图拉升房价. 甚至会对没有出生的下一代增税, 因为债务会吞噬未来的现金流, 生育率会加速下行.
但迟迟等不到的就是对富人征税, 对套利资本征税, 对扭曲的权力征税.
扩大了债并没有扩大税基, 还一直啃食税基, 这就失去了信用. 债和货币是硬币的两面, 当信用减少到一定程度, 货币就是一张纸, 它上面可能写着100, 而印刷成本其实只有几分钱. 然后一帮傻子还会为了别人的错误和贪婪炒热冷战, 没有脑子的将自己的生活推入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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